现今的水墨人物画已经进入各种艺术风格并存的多元化时代，其表现题材广泛，形式多样，呈现出繁荣的景象。然而在表面繁荣的背后，还存在着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比如在人物画创作中，对于人物形象的刻画缺乏真情实感，存在着浮泛化、类型化、符号化的问题；在造型技能上轻视手上功夫，存在着过分依赖现代设备而造型基本功欠缺的问题；在审美取向上存在着忽视自己优秀民族传统艺术的意象性、抒写性，过分追求制作性、工艺性的问题等等。这些问题存在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个根本的原因是缺乏生活感受，一个直接原因乃是缺乏速写的基本训练，尤其是缺乏到生活中画速写的艰苦磨砺。杜滋龄工作室学员于2007 年金秋十月远赴山西吕梁山区体验生活，杜先生与学员们一起不辞劳苦走村串户画了大量的生活速写。这次成功的教学实践，为当今的水墨人物画无论是在教学上，还是从艺术本体对艺术创作规律的探寻上，都提供了许多有益的启示。yishujia.findart.com.cn一、到生活中画速写是激发创作灵感的最佳途径丰富的生活基础和广博的生活阅历是提高作品质量的重要条件，人物画家只有到自然中、到现实生活中用心体察，领悟生活的真谛，其作品才能获得丰沛的元气和鲜活的生命力。中外不同时期的艺术大师虽然各自有着不同的艺术追求，但无不对自然怀有真诚的热爱与感悟，都是从人类的日常生活中观察到了美，并以速写的方式直接描绘生活感受，记录和传达了他们内心的生命感动，创作出大量优秀的艺术作品。到生活中画速写，是画家认识生活、体验生活的手段，是收集、积累和构思创作素材的方法，是激发创作灵感的最佳途径。杜滋龄工作室学员下乡写生的成功实践，再次印证了这一点。杜滋龄先生要求学员在生活中要多注意观察，留心生活情趣。他说：“生活是创作之源，对生活的感悟程度极大地影响着人物画家的创作水平。”他认为，艺术是画家生活体验和学养气质相融的过程，对生活敏锐的观察力、丰富的感受力是画家最好的资本，它可以在平凡的事物中发现出别人不易发现的美来。这就需要我们平时多观察生活，观察生活中的人物、动物、道具和生活环境。在纷繁杂乱的日常现象中自觉地以画家的眼光认识生活，感受自然，体验人物的内心世界，以画家的激情撷取感兴趣的题材，从而提炼概括、深化主题，把繁杂的对象转化成真正的画面。杜滋龄先生以自己数十年艺术实践的亲身经历告诫大家，画速写的过程，既是观察生活的过程，也是认识和思考生活的过程。既要勤于动手，又要善于动脑，才能领悟出生活里的事物在绘画创作中的意义，画家的视觉经验才会逐步形成，创造意识才会走向自觉。他要求学员们，画速写一定要与创作结合起来，把速写当作创作过程的一部分，极大地培养了观察生活的敏锐性和对事物的感受力。yishujia.findart.com.cn这次下乡写生大家带回了大量生动鲜活的生活速写，为日后从事创作储备了大量的原始资料，这些丰厚的资料作为对生活的观察、认识、体验、形象的记忆，储存在思维的记忆库中，始终启发和影响着创作的主题和构思，不少速写甚至稍加改动就可直接用于创作。画家只有不断地反复地到生活中去寻觅、发现令人感动的东西，激起创作灵感，才能为自己的艺术不断注人新的活力。现代水墨人物画，只有靠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人才能创造出来。二、到生活中画速写是训练造型能力的有效方法人物画家没有坚实的造型能力，要想创作出生动感人的作品，是难以想象的，如何达成扎实的造型功底，是见仁见智的。杜滋龄先生认为，到生活中画速写是锻炼造型能力的一个很好的途径，他说：“速写不仅为收集素材，对造型能力的感受和概括，笔笔生发，随机应变等基本能力，速写训练最有效。现在许多写意画都是做出来的，于漠视速写有关。”此言确是特别中肯的，上世纪下半叶中国人物画的复兴与到生活中画速写的热潮有着巨大的和密不可分的关系，而速写的介人又直接促成了生活气息浓厚的时代绘画特征。一些有成就有影响的水墨人物画家，如李震坚、周昌谷、方增先、顾生岳、刘文西、卢沉、周思聪等等，大多都是在接受了学院严格的素描训练之后，又坚持到生活中画速写而走向成功的。叶浅予、黄宵没有进过美术院校，更是直接以速写敲开了中国绘画艺术的大门，这充分说明速写对于造型能力以及专业素养的形成有着何等重要的作用。yishujia.findart.com.cn创作是思维形象化的过程，一幅人物画创作的完成，需要经过勾画构图、选择形象、草图放大、制作完成等环节，这些都需要人物画家必须具备相应的造型表现技能。在造型艺术中，整体观察和整体表现是永恒的课题，有人穷其一生而不得艺术的高品位，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往往习惯于原生的局部观察，斤斤于琐碎的细节描绘。因此，能否得心应手地进行概括和简化，是否善于理性的分析和大刀阔斧的归纳，是衡量一个画家艺术素养高低的试金石。速写对于培养画家敏锐的整体观察、感受事物的能力以及敏捷、犀利地表现能力，有着独特的和不可替代的作用。遗憾的是，近些年来画家和美术院校的学生到生活中采风时，大多已不画速写，而改用照相机记录了。毋庸置疑，相机的普及对于画家收集素材特别是对于捕捉极具动感的人物、动物的动态起到了重要作用，但艺术的真实不等于自然的真实，艺术的真实要靠画家对事物的深人的理解和赋予炽热的情感。绘画艺术是人的思维、情感与手共同创造的结果。相机作为造型和收集创作素材的辅助手段，本是无可厚非的，但完全依赖相机所产生的弊端是显而易见的。它滋养了人们的惰性，使造型能力和手上功夫明显下降，并且使画家的心灵难以与自然直接对话，降低了人们对事物的感受能力。可以说，造型能力的下降和笔墨功夫的缺失是当下水墨人物画制作成风，矫饰盛行的症结所在。杜滋龄工作室在教学上坚持采用课堂教学与深人生活并举的方式，重视在生活中结合本专业特点，以速写为手段进行教学，以速写训练观察方法、磨练造型技巧、强化造型意识，面对当今摄影技术和多媒体信息充斥的技术化时代，确是很有见地和难能可贵的。yishujia.findart.com.cn三、到生活中画速写是向水墨过渡的最佳桥梁造型与笔墨的关系是水墨人物画的基本关系。中国水墨画悠意的和不确定性的笔墨，对于表现山水花鸟，抒发个人情绪很是恰当，而对于造型要求苛刻的人物，却有着很大的难度。严谨的造型和高超的笔墨技巧恰到好处的把握，一直是中国人物画教学不可逾越而需J 渗淡经营的重大问题，也是每一个水墨人物画家毕生追求的目标。杜滋龄先生把造型与笔墨的同步衔接作为工作室的重点课题，在理念上坚持“以形写神”的美学主张，在造型上强化速写对于水墨人物画的支撑作用，在笔墨上要求加强书法训练，已经形成自己一套严格、务实、有效的教学方法。掌握了素描造型并不意味着就能画好水墨人物画，原因是这两者在造型观念、表现方式和审美评价上均属于不同的体系。在造型观念上，西方素描主张精确、真实地再现自然物象，中国画则始终坚持意象造型，注重神似在表现方式上，西方素描强调透视、解剖、体积、光影等科学原理，而以线造型、以线写形则是中国画的基本特征，它强化了画家的主观感受和线的生命意识。正如杜滋龄先生所说“中国画是写出来的，不是描出来的，所以要坚持练习书法，以体悟中国画抒情写意的学术品格，做到笔中有墨、墨中有笔。”纵观中国绘画的历史特别是水墨画的历史，以书法人画的“书写性”一直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并成为品评水墨画标准的审美法则。唐代张彦远说：“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故工画者多善书。”可见，中国画与书法有着内在的联系，中国画的线有无有力度、有节奏、有韵味的书法用笔是衡量线条优劣的重要标志。不具备书法的基本功，靠死抠硬磨就不会有生动的水墨人物画。画家都有这样的体会，水墨人物画，要求以书法用笔直抒胸臆、以有意味的书法线条状物写形，其在艺术和技术上的难度远比西画素描人画的难度要大得多。几十年正反两方面的实践反复证明，水墨人物画不可能简单地将所谓科学严谨的西方素描作为自己的造型基础，水墨人物画要持续发展，就必须建立起自己具有民族特色的造型方法与体系。而以线为主的速写有着极强的概括性和表意性，其灵活方便的特性与广泛的表达功能，更符合水墨人物画意象造型的要求，是建立这一方法与体系的最佳选择。yishujia.findart.com.cn速写虽然来自西方，但在中国一开始就以线条为主要的表现形式，就连“速写”一词的译意，都大有中国绘画写意的意味而赋予了本民族的文化内涵。以线条为主要表现手段的速写，以捕捉闪现灵感光芒的主观情绪感受为主旨，并不追求完全的客观与理性而以传神达意为上品。这一点正好与中国绘画讲究“气韵生动”的审美取向在精神上是相通的。速写对于默写能力的培养同样重要，速写的训练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形象记忆的训练，这些与传统中国画强调“目识心记”的观察方法一脉相承。在具体操作上，以线为主的速写，由于其强调线条的粗细、轻重、虚实、疏密等变化和在表现对象时具有迅速、概括、强烈、肯定的特点，与主张放笔直取、意象造型和强调线条的抑扬顿挫、节奏韵律的水墨人物画也正好不谋而合，因而也更容易衔接与过渡。yishujia.findart.com.cn中国画的基本特色是线造型，而速写的主要手段就是线。以线为主，突出结构的速写方式，为中国画“骨法用笔”、保持其基本特质提供了可能。这一符合中国画内核要求又科学有效的速写之路，理应成为当代水墨人物画造型基础训练中的首要选择，理应成为水墨人物画家从事创作的看家本领。四、到生活中画速写是形成独特风格的重要途径艺术创作是最富于个人创造性的活动，在艺术实践中，缺乏个性的艺术作品是没有艺术魅力的。杜滋龄先生十分尊重和鼓励学员们在写生中保持自己的艺术个性，反对学员学习自己的风格，认为最有创造性的艺术家是最会向自然和大师学习的人。因此，杜先生特别注意根据学员的性格、志趣、素质和能力的不同，引导他们面对自然和生活，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独具慧眼地去观察事物，感悟事物，进而用自己独特的语言方式进行艺术表现，为日后艺术风格的形成打下良好的基础。到生活中画速写，不仅是收集创作素材，锤炼造型能力的重要手段，而且还是艺术家发挥主体的创造精神、培养艺术直觉和探索艺术语言的重要媒介。画速写时从寻找对象、选择角度、经营构图，到每一步艺术处理，都对画家的审美能力是一个很好的锻炼与提升。许多画家在自己的速写中研究绘画的本体语言和自身的专业发展取向，速写的过程成为他们进行艺术创作形式语言的探索与修炼的过程。速写往往反映了艺术家对生活、对自然的基本态度，对于艺术表现形式的探索，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一件速写作品，可能是粗糙的、不完整的，但速写是感性的，它善于捕捉闪现的灵光，善于从生活中撷取最生动、本质的美，饱含着画家的真情实感，是画家审美心迹的真实写照，艺术个性和创造性自然融会其中。在速写中所呈现的艺术家清晰的笔迹，由于其具有不雕琢、不刻意的特性，而成为艺术家个性和才情的最自然最朴素的流露，是画家纯粹内心世界的真实的外在物质痕迹，极大地承载着画家的学养，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和决定着画家的风格走向。所谓“画如其人”就是这个道理。杜滋龄先生要求他的弟子们要克服浮躁心理和金钱的诱惑，勉励大家以沉静的心态真诚地对待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坚持在生活中画速写。与此同时，还要注意研究和揣摩甚至直接临习大师们不同时代和不同风格的作品，寻找与前辈大师们在艺术感受上的共通性，体悟经典作品中的内在精神和独特的语言样式，以提升自己的艺术素养，开阔思想境界。要勤于思考，善于总结规律，不断将感性经验上升到理性认识，只有这样，经过长期的孜孜不倦地探索和锤炼，才有可能发现前人所未有的表现形式，创造出既具有时代气息，又具有个人独到感悟的艺术表现形式，逐步形成自己个性化的艺术风格。（作者为江苏教育学院美术系主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