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之光传》中是这样叙述的:“天天与黎顺洪打交道,杨之光发现这个海军少尉有一种相当独特的海军军人气质。国字形的脸上,双眉紧锁,眼窝深陷,面皮乌黑,颧骨突出,这不正是年年月月在海上披风沐霜,烈日煎熬留下的印记吗?杨之光哪肯放过这个形象,不但让他摆姿势画了好几幅速写,有一次还让他穿好军装,扶着栏杆,面对黄昏夕阳中的大海,画他那魁梧的背影……《浴日田》这幅杰作就是这样诞生的!”但这幅名画的最后定稿,是在离开军舰以后,根据大量速写的素材,精心进行再创作画成的。
这幅旧照片摄于2000年2月,杨老师邀请我到广东美术馆参观“杨之光生活与创作专题展”。在参观中,杨老师把我拉到他的名画《浴日图》前,向广东省文化界、美术界的领导和参观者介绍说:“三十八年前,他是《浴日图》的模特——南宁号护卫舰的海军少尉黎顺洪,现在是退了休的大校军官。文革时说我是‘间谍’打进部队,就是‘打进’他们那里。”人群中发出会心的笑声。
杨之光“打进”部队的历史,离现在已经四十三年了。一九六二年春天,广州美术学院一群师生,来到海军榆林基地南宁号护卫舰深入生活,画画写生。我当时是南宁舰的政治助理员,师生们的生活和各种活动,都由我来安排和照顾,而带队的就是杨之光老师。军舰上的床铺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安置他们住宿是十分困难的。我动员大家让出床铺,老师安排在军官的住舱,学生安排到水兵的住舱。我把“挤下床”的官兵,尽量安排在师生们看不到的住舱里打地铺。
在一次远航到西沙群岛执行巡逻任务中,风大浪高,久经风浪的水兵都在晕船呕吐,何况多数未见过大海的书生。舰上的官兵把师生作为贵客对待,无微不至地照顾。把自己舍不得吃定量分配的水果、饼干、罐头,塞给他们。老兵们忍受着自己晕船的痛苦,把剥好的香蕉、柑桔送到师生的嘴边。这种纯朴口水、无比亲切的人际关系,杨老师在几十年后还经常与人谈论当时的情景。
南宁舰乘风破浪向西沙群岛方向驶去。突然,海面上出现了一艘南越的军舰。当时越南还南北分治。南越的吴庭艳集团受美国的支持,与胡志明为首的越南人民共和国对峙,霸占了我西沙群岛的部分岛屿。现在遇到严重敌情,舰上指挥台立即拉起战斗警报,全舰的炮火对准敌舰,炮弹处于装填状态。只要敌舰打来第一发炮弹,一场残酷的海战就要爆发。由于舰上有一批“观战者”,我要腾出一部分精力去照顾他们。师生们哪里见过这种战争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我来到杨老师身边,轻声问他:“杨老师,你怕不怕?”经我一问,他镇静了许多,说:“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怕,有什么好怕的呢?”实际上他们作了最坏的打算,还议论要把这些天来画好的作品,塞进装炮弹的塑料筒里,然后密封,万一出了事,人不在可画还在。南宁舰与南越敌舰在海上沿平行线同行,紧张对峙了近两个小时,敌舰终于游弋远遁。杨之光深入部队生活的这段历史,在作家伊妮创作的长篇文学传记《拥抱美神杨之光传》第二十章“情系军旅”中有更详尽的描述。
从杨之光在南宁舰深人生活和创作《浴日图》到现在,我与他从青年到老年,一直保持着真诚的、纯朴的友谊,绝对没有那种庸俗的金钱关系。他把四十多年前给我画的肖像画送给了我,他知道我喜欢收藏,就给我题写了斋名“藏乐斋”,还送给我《草原风光》等其他一些精心创作的书画作品。而我这个收入不高的职业军人,没有什么“礼尚往来”的东西送给他。我调回广东工作以后,每逢杨老师和他的夫人欧洋举办画展,都邀请我以“嘉宾”身份参观,这幅旧照片就是生动的记录。人间自有真情在!这就是一个著名艺术家与一名职业军人长达四十多年的情真义切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