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董其昌一生以超越赵氏为目标,正是从赵孟頫本身超越宋人这一点上得到的启示。大凡书史上开派的一代宗师,都清楚前辈人的笼罩是开启一代新风的最大屏障,因而注意师法文人书法本源。而赵孟頫所领导的这一古典主义的回归潮流,正具有了这种特征。董其昌云:
晋人书取韵,唐人书取法,宋人书取意,或曰意不胜于法乎?不然,宋人自以其意为书耳,非有古人之意也。然赵子昂则矫宋之弊,虽已意亦不用矣,此必宋人所诃,盖为法所转也。
这一高屋建瓴的评论,以意与法的辩证关系观照书史,既含蓄地批评了宋人欠法、元人欠意,又含蓄地肯定了宋人取意、元人取法而各能超越前代的优势。而董的意、法统一目标,正是晋人的韵。然平心而论,他的这一目标实是与赵孟頫相同的,只是赵氏所处的时代,既不可能有苏东坡那种抒发个性的自由境界,也不能似米、黄那样狂放颠逸而振迅天真。他也并非完全如董氏所云“虽已意亦不用”,而如宋濂所评的那样,“笔意流动而神藏不露”。客观地说,这是赵氏书法的长处,亦是其弱处。这种在全面回归中恢复古法纯洁性的努力,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个性情趣在更深层次上的拓展,并因此而成为这一书法潮流的主要特征。诚如此,以赵氏崇古导致的元代书风,以其典雅、秀逸的书卷之气,为文人书法的发展注入了新的血液。
书法与文人画紧密结合的开端
元代书家中,书、画集于一身者十分普遍,较之宋代更向前迈进一步,苏轼、米芾尚未在画面上加以题跋,而元代书画家如赵孟頫、柯九思、倪瓒、吴镇、张雨、杨维桢等,均喜在画面上题跋、钤印。画成之后,将时间、姓名、作画的感受、题画诗跋于画上,再钤上印章,一可补意之未尽,二可使文学、书法、印章与画相映成趣,增加了形式感。这种题跋的形式使元代文人画形成了新的风尚。与此同时,画中的书法用笔,在崇尚古法思潮的影响下,也越来越被人重视。赵孟頫诗云:“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于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须知书画本来同。”这种观点可视为此时画家自觉地将书法融入绘画用笔的代表。柯九思善写竹石,他甚至认为“写竿用篆法,枝用草书法,写叶用八分法,或用鲁公撇笔法;木石用折钗股、屋漏痕之遗意”。由此元人在观赏柯九思《竹木图》时,如此写道:“绝爱鉴书柯博士,能将八法写疏篁。细看古木花藤上,更有藏真长史狂。”元代以书法笔法观照绘画的认识,一方面乃由元人重视恢复古法派衍而出,另一方面也丰富了自北宋以来文人画的用笔技巧。反之文人画在元代的发展也大大促进文人学习书法的欲望,因而成为书法本身发展的一种动力,当时的书画家力主以书入画,认为“士大夫工画者必工书,其画法即书所在”。画上的题跋与以书法入画的风气,使元代书法与文人画紧密结合起来,对后世的书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