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人生最值得收藏的,应当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譬如音乐、青春、梦想、诗意等等,能够被恒久而真正的拥有。也还有一些记忆,因为挥之不去而不得不收藏。对于那些展示在博古架上、秘藏于箱柜之中的器物,以我之愚见,虽可钟情有加,但不必过分地入魔,盖古人有言“形而之下谓之器”也。然而人乃有情之物,好物之情也是上天所赐予,故而不能不好物,尤其是爱好古物,实在是中国人独有的特性。古物可以用来移情而得以寄思,所以人们“求之于玉,于铜,于瓷,于砚,于琴,于竹书,于纸墨,于书画”,以此来获取什么满足。袁枚的这一番话,道出了一种代代生息的传统,故而收之藏之,无妨。即使大收大藏大贪婪,也可以。但有一点,对每一个藏家而言是不能不觉悟的:大凡收藏皆有遗憾,因为器物不能被我永久占有,或生命止息,或藏品流落,等到缘分殆尽之际,离弃总是一定的。
收藏的行为如同一个奇妙的接力游戏,被贪婪的、被审美的、被金钱的利益,做着久久的传递。又像是释家所描述的生命轮回,一次次投胎转世,一遍遍沉浮沧桑,经历了时代的兴盛与衰微,积攒了主人的爱抚与唾弃,于是携带着历史的蛛丝马迹,体现了时代的风貌与流风。藏品的价格得以增加,而人为的炒作更能红红紫紫,故而珍之藏之,要么体现历史、要么显示金钱,全凭收藏主人的见智见仁了。大收藏家张伯驹《风入松》词云:“是真是假都疑梦,借后身来说前身。”张先生以展予虔《游春图》、陆机《平复帖》等珍稀名藏而著名,结果词名被藏品之名所掩蔽;而集藏之名又为散尽集藏之名所美化,最终结局颇值玩味。
收藏过程划分为三阶段,其顺序是经济型、审美型、教徒型。
具体解释为:经济上的期望,美学上的造诣,宗教式的觉悟。
大多数收藏者的初衷,若无家学渊源的话,多为经济投资与增值的考虑。先是视古物有若股票债券一般,以为今日花一点小钱,他日便能贫儿暴富发迹起来。仅限于此心态,那就要看赵公元帅是否格外看顾于你了。否则,你的收藏不仅不能增值且又不能保值,死守着一堆破坛子破罐子、几张烂纸片,痛苦便油然而生矣。倘若日积月累,潜心相求,藏品日渐丰富起来,遂萌发了深探究竟的愿望,所谓致知在格物。于是又一种日积月累,乃至于愈积愈厚、愈加地精识敏求,结果是从经济目的转向了审美情趣。对于古物的认识愈加深切,也就爱之愈迫切,如此这般,即令经济上不能发达,却也从审美情趣中获取满足。那时,终于苦苦等到了藏品增值,有如股票牛市一般身价百倍,却一改牟利之初衷,虽可获暴利而死活也不愿出让了。